卷六 第2章

马肥的时候,羊群也长得好了。今年雨水好,草原上的青草长疯了似的,牛马羊都不缺吃的,放牧的也舒服,随便找个地方就行。

则尹领军打仗出身,力气大又不怕吃苦,领着魏霆种粮食又养马羊,阳凤她们闲时织点布,自给自足,日子倒过得很悠闲。

“长笑会走路了。”

“走路?我看他下地就会跑了,一天钻来钻去的,妳不知道要抓他多不容易。”

娉婷给这孩子取对了名字,果然是爱笑的。

阳凤见了他就高兴:“一天到晚乐呵呵的,也不知道笑什么?”

娉婷抱住了蹒跚的长笑,点着他的鼻子责怪道:“你啊,走得还不稳呢,就相吻跑呢。要摔多少次才知道疼?”

则庆扯着娉婷的衣角,仰头道:“ 抱。”

阳凤连忙把儿子抓到一旁,忍着笑道:“你还小,不能拖长笑呢。万一摔坏他怎么办?”摇头又对娉婷道:“我看妳把长笑给庆儿认个兄弟吧,他老爱黏着长笑。”

“何必认?他们老黏一起,别人看了都以为是亲兄弟。”

“怎么会看成亲兄弟。庆儿看起来傻气,长笑天生就有一股霸气,妳瞧他的眼睛和鼻子,真是活生生一个小….”镇北王三个字拦在喉咙里,阳凤说到一半,骤然没了声音,知道自己说漏了嘴,心中不安,抬眼去看娉婷。

娉婷逗着儿子,脸上淡淡的,半晌苦笑道:“不仅眼睛鼻子,连眼神也像。”不甘心地戳戳儿子嫩嫩的鼻尖,小声道:“像娘不好吗?为什么要像那个人?”

儿子啊,你知道镇北王吗?

镇北王的名字,叫楚北捷。

他能挥动很重的剑,他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,他有君临天下的威势,怀有异心的人见了他会瑟瑟发抖。

他聪明、果敢、勇毅,是沙场上无敌的名将。

他应该正在东林王宫吧?秋天过后,冬日来临,会有隆重的喜筵为他庆贺生辰。

初六,我记得的。

他的生辰,是初六。

云常大军气势汹汹到了东林边境,多年安享太平的东林王族一梦惊醒,才知道没了楚北捷的东林是如何缺乏安全感。东林王后立即授了虎符,命令臣牟统率东林大军对抗河侠。

但既然领军来犯的是何侠,无论是东林王后还是臣牟自己,都知道这是一场毫无底气的大战。

何侠到了东林边境,立即召集所有大将,抛出了第一个任务。

“探子回报,敌帅臣牟已经上路,东林援军很快会赶到这里。我军要稳住阵脚,首先要攻下雁林城。各位将军,谁愿意领军立这个头功?”说完,何侠面带微笑,扫视自己熟悉的几个武将。

将领向来凭战绩论功行赏,谁不想立头功?几名年轻的将领跃跃欲试,贵炎开口最早,排众而出:“贵炎愿意为驸马爷取得雁林城。”

何侠似乎早猜到他会开口,听了微微颌首,温和地问:“贵少将军知道雁林城现在由谁守卫吗?”

“知道,是楚北捷旧日手下,罗尚。”

“嗯。”何侠略略点头,脸上高深莫测:“罗尚是楚北捷一手调教出来的勇将,非常悍猛,人马也不少。贵少将军手下、永霄军恐怕攻不下雁林。不如派遣蔚北军同去,也好…”

“不必。”贵炎一口回绝,傲然道:“末将已经派人打探清楚,永霄军人数比雁林守军的人数多上一倍,攻城有余。区区一个罗尚,又不是楚北捷,何必要我二叔出马?”

贵常宁故意嗯嗯两声,粗声道:“杀鸡焉用牛刀。那么个小城,要我们云常两路大军去攻,东林军岂不会笑话驸马爷。”

何侠看着他们叔侄两人一唱一和,也不动气,既答应下来:“那好,本驸马就等着为实少将军庆功了。”

贵炎夺了立功的机会,想起父亲再三嘱咐,不禁多了个心眼,又拱手道:“驸马爷,末将领军攻城,有一个小小的要求。”

何侠问:“什么要求?”

“万一真出了不测,大营派人救援,请驸马爷让我二叔领兵接应我。”

他年轻气盛,说得大直了,这么一来,明摆着担心何侠这个主帅在后方害他,对其他大将也不放心。

众将早被何侠的名将风范折服,对朝中处处为难伺侠的贵家并无好感,听了这话,个个斜着眼睛瞅着贵炎这个靠家荫平步青云的少将军。

何侠心胸宽广却出乎众人意料,沉吟着道:“这个是小事,我答应你。”

贵炎轻轻松松得了何侠承诺,自己也觉得稀奇。众将在帐中讨论完军情,各自散去,贵炎和贵常宁一道回营帐。

贵常宁边走边啧啧称奇:“想不到他这么好说话。不过,对付雁林那么一个小城,永霄军绰绰有余,哪有可能求援?他也不过是给我们一个口头人情。炎儿,你这次要做场好戏给大家看看,为我们贵家争口气。”

“那当然。”贵炎笑了笑,沉思片刻,换了正色:“不怕一万,只怕万一。二叔,侄儿领军在外,你在后方千万看紧点,万万不可…”

“不可喝酒嘛。”贵常宁不满地瞪他一眼:“二叔是这么不知道轻重的人吗?我和你父亲说好的,不喝酒,不误事。你放心!”

第二天,天还未亮,贵炎领着所辖的、水霄军向雁林城进发。

到底是自家骨肉,贵常宁放心不下,亲自送他出营,沉声道:“罗尚是楚北捷带出来的人,要是遇了异常情况,不要逞强,立即派人回营报我。”

贵炎点头应了,年轻的脸上泛起自信的笑容:“要是得了手,也立即派人告诉二叔。”

贵常宁哈哈笑起来:“早去早回,二叔等着你的好消息。”

黎明之前,天色比夜里更暗。贵常宁看着贵炎人马离去,自行回了大营。

大营中其它不相干的几路军仍在休息中,小队小队的哨兵在外围巡视。

贵常宁想着今日也就是等雁林城的消息,没什么大事,索性回去补眠。他一路往回走,穿过自己的亲兵营,跨进军帐,顺手把沉甸甸的甲胄扔到床上,张嘴打了个哈欠。

一只手从身后无声无息掩过来,猛然捂住他的嘴巴。

“嗯嗯……”

贵常宁瞪大眼睛,他也算沙场老将,伸手便往腰后模去,还未摸到剑柄,后脑勺上“克”一声,被人隔着纱布狠狠敲了一下。偷袭者劲大力巧,贵常宁挣了两挣,瘫倒在地,没了知觉。

他一倒下,露出身后偷袭者的身形。穿着黑衣,脸上蒙着黑纱,只露出两只眼睛,在昏暗的军帐中炯炯发亮。他瞅着倒在地上的贵常宁,眸中流露出高效不屑的眼神,俯身采了探贵常宁的鼻息,从床下拿出几瓶贵常宁藏着的陈年老酒,又在怀里掏出一包迷药倒在酒里。摇摇酒瓶,将迷药在酒中匀了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