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(一更)

江茗一手托腮, 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点。单从乔靳所说的情况, 江宛似乎是挪用了江府的银两, 可她奇怪的是,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府,竟然连这么点钱都要去当铺舒缓?还是卫氏一时没那么多银子给江宛, 又耐不住江宛好话,便给了她些首饰, 让她当了再去太和楼, 满足她的虚荣心呢?

第二个想法立刻被江茗否定了。这个时候的女子,除非遇到什么大事儿, 不然不可能将自己的珠钗首饰拿出来变卖, 这都是压箱底的东西。卫氏再好说话, 再疼江宛,也不可能这么做。

但是依照江宛的心思, 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, 会让江衡、卫氏不喜于她吗?甚至连心心念念的婚事都可能化为乌有?

江茗站起身:“我先回江府看看, 你派个人去跟着江宛,若有什么情况, 及时传话过来。”

乔靳应下,飞浮倒是在一旁喜出望外, 说道:“如果是真的,这回咱们可不能放过她。”

江茗朝外走着,说道:“当然还是要放过她的,略施惩戒便罢了, 不能将她逼到死路。”

飞浮不解的问道:“为什么啊?那江宛看着就让人讨厌,我恨不得套个麻袋把她扔到城外去。”

江茗微微一笑:“我还指望着她去嫁太子呢。”

飞浮“啊”了一声:“也是,这件事儿还得靠她先顶着呢。”

江茗回到江府时,天色已经渐渐昏黄。冬日的天,总是格外短暂,好似诚心不想让人舒坦,日头一落,寒气俱都上来了。

江茗裹紧了外衣,先去了卫氏的房里。

卫氏本就在等江宛,不知她去了这么久,怎得还没回来?又想着她带了那么多东西出门,别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。担心之余,未免有些焦躁。

江茗进来的时候,卫氏听见脚步,抬头只看见一个身影,便唤了一声“宛儿”。

因着她这声着急,江茗心里反而愈加笃定了。

江茗走上前去,嘴里说着:“娘,姐姐还没回来呢?”

卫氏见是江茗,眼中有些失望的神色,她应了一声:“原来是茗儿啊,我这眼睛竟有些花了。”

江茗往卫氏身旁蹭了蹭,卫氏身上总是有股瓜果的暖香,闻着让人舒服惬意。“方才我在寿谦票号门口,好像看到姐姐了。不过人多,兴许也是看错了。”

听到江茗提起票号,卫氏心里稍安,看来宛儿应只是耽搁了些时间,毕竟要先去当铺,再去银庄。自打江宛出门,她也有些后悔。这等事情理应是吩咐下人去做的,哪里有让未出阁的女子去的?让人看了去,不知道又要添什么口角。

江茗看着卫氏的神色,继续试探道:“今日寿谦票号门口可热闹了。因着太和楼开张,听闻在寿谦票号存银子,能提前定制首饰。当日怀寅公主那身行头,真是好看极了,华京里的贵女们都想着也做一套呢。姐姐这么好看,想来若是有太和楼饰物的陪衬,便愈发不得了了。”

卫氏怕江茗误以为江宛是去做首饰的,好似自己厚此薄彼似的,便解释道:“宛儿是去帮娘亲存银子的,并非去太和楼定制首饰。那日你也听了,你父亲是要为山西捐银子的。他本就是延庆道主使,自然要多捐些的。”

她说的正是实情,虽崔贞只捐了小四百两,其他官员也只瞄着这个数字去,但江衡却开口就管卫氏要一千两。卫氏自己这里还有些银子银票,剩下的便让江宛拿了首饰去典当,待取了之后一并合算。

江茗想了想,又装作不经意的说道:“姐姐平日定然少出门,不然也不会赶着今日去寿谦票号了。”

卫氏不解:“茗儿为何这么说?”

“因着太和楼的风光,寿谦票号今日人满为患,想要存把银子,可是要等些功夫。”她话音一落,见卫氏眉头微微蹙起,便又说道:“所以姐姐到这时候,还没回来呢。”

原本华京当中,诸人常去的便是那福来银庄,江府的诸多进出项也都是在福来银庄,江宛自然知道在何处。为何今日偏生要去寿谦票号?

卫氏心里疑惑,又听江茗提起太和楼,猛然想到江宛今日确实是来同自己说了太和楼的事情。当时自己让她再等等,并未答应。难不成她……

不能,这是江府的大事儿,宛儿平日极有分寸,断然不能这么做事。

卫氏自我宽慰了几句,再抬头看江茗,笑得有些干巴巴的:“兴许果真是人多,耽误了。”

江茗见状,心里有数,便不在此处久留,回了自己的小院。她估摸着自己方才说的几句话,卫氏仔细听了,定然会派人去寻江宛。即便不寻,也不知道江宛如何才能补这个天大的漏子。

她心里叹了口气,不知道是谁给江宛这么大的勇气,竟然拿着江衡的面子,去给自己做首饰。

怜莺见她回来,连忙张罗饭菜,今日桌上排了一道东坡脯,正是临安府的一道名菜,厨子特地学了给江茗开胃的。

鱼肉切成条腌过,早已风干两日,江茗上桌时才入锅煎炸,趁着金黄酥脆的时候吃,麻油香气扑鼻,伴着花椒的味泽入口,舌口盈香。

江茗伴着萝卜鲜吃着,又让飞浮去把前两日自己糟的蟹和鹌鹑肉拿出来,摆了一小桌。江宛那头如何心绪她是不知,但享用美食这件事儿,她是从来不落于人后的。

江茗也不喜欢下人伺候的太紧,比如说这糟蟹,明明就是手抓着自己吸/吮来劲儿,要让下人越俎代庖的把肉都剔出来,就太没意思了。况且她也没那个爱好,吃饭的时候边上一群人紧盯着你一个,感觉尴尬癌都要犯了。

她这小院里规矩也没那么多,虽然一开始给了惜隽个下马威,但那也是她自己撞到枪口上的。江茗对下人向来宽泛,自己吃饭的时候只让飞浮在一旁,怜莺便带着小丫鬟们也去吃饭。

她这边美滋滋的嘬着糟蟹,窗户却被猛地推开,一个人影翻了进来。飞浮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,一把擒住来者的胳膊,欲要按在地上。

“是我。”那人出声,是个男的。

江茗嘴边还咬着蟹钳子,瞪大了眼睛,含糊不清的冒了一句:“怎么是你?”

飞浮手下一滞,略带询问的看向江茗。江茗冲她点了点头,示意飞浮放人。

飞浮一松手,那男人抖了下手腕,走到桌前来,施施然坐下,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,十分熟稔的说道:“给我也来个盘子。”

方才一听声音,江茗就知道了七八分,如今这人靠的近了,加上那自来熟的语调,江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:“世子爷,你混饭吃,好歹也走正门吧?”

殷楚冲她笑了笑:“我走正门,他们能让我进来吗?”

江茗回道:“我想着,咱们两个也没熟络到这种程度吧?”她冲飞浮使了个眼色,飞浮了然,去门外提防别人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