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……(第2/4页)

“不管我们在这里,还是在别处,他都下落不明,”哈里德说,“如果他回来了,我们总有办法知道。”

他们认识很多去伦敦的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。在那里生活的确十分艰辛,可对愿意卖力工作的人来说,机会多的是。几个月后,带着几个早已离开的朋友的地址,他们买了单程机票,离开了塞浦路斯。和一栋不属于他们的房子告别无须多愁善感,可要离开他们的岛国,却令他们心如刀割。

到了伦敦,侯赛因轻而易举便在餐饮业找到了一份工作,很快升任餐馆经理。水球已经成为记忆,不过他依旧热爱体育,仍旧抽时间在周日去打排球。他每个工作日工作十八个小时,还奖励了自己一辆二手福特卡普里汽车。穆罕默德很喜欢那辆车,每天搭哥哥的车去上学。

从他们踏上伦敦的那一刻起,侯赛因就决定做一件事。

一天,他请了半天假,去哈顿公园的商店里寻找他要的东西。没有哪家店有类似的钻石项链,于是他又去了邦德街。有一家橱窗里有条差不多的,却没有标价。一个身着制服的门卫守在入口。

侯赛因走进店内,西装革履的售货员礼貌地问他有何需要。

侯赛因说他想看看那条项链。他努力装出不怯阵的样子。他终于有了一辆好车,却被停在了街角,他真希望刚才把车直接停在店外。

“这条项链品质一流。”售货员一边说,一边彬彬有礼又小心翼翼地把那条蓝钻项链放在紫色丝绒托盘上。他心里很明白,这位顾客不会掏钱购买。“售价大约三万镑。”

钻石的成色和大小与侯赛因记忆中的那条差不多。至少,现在他知道了价钱。

每个人都十分怀念塞浦路斯。空气,花香,美味的柑橘。这些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香甜了。

距乔治乌家和厄兹坎家不远处有个社区中心,土耳其族和希腊族塞浦路斯人经常在那里聚会。

玛丽亚听说了这个中心,觉得母亲应该去转转。一个下午,她开车带母亲去了那里。

大厅里通风良好,摆满了桌椅。伊里妮看到了几个熟人,希腊族和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混在一起,生机勃勃的声音让她震撼又满足。

埃米内正和哈里德在大厅一角喝咖啡。忽然,她看到了两个身影。

“哈里德,”她说,“你看那边……就是刚刚走进来的那两个女人……”

“哪两个?”哈里德现在的视力不太好。

埃米内早已站起来,穿过一张张桌子,匆匆向门口走去,脚步几乎有些踉跄。而泪水早就淌了下来。

玛丽亚倒抽一口气,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臂。

她轻轻拉着母亲转身,让她看看她的老朋友。

埃米内和伊里妮紧紧拥抱在了一起,仿佛永远也不会松开彼此。然后他们坐在一起,讲起分别后各自的生活。

巨大的悲伤不时将他们吞没。伊里妮告诉了他们瓦西利斯的死讯。哈里德低下头,试图掩藏他的难过。念珠不曾中断的噼啪声消失了。他近来寡言,此时更是彻底沉默了。

“我很难过。你肯定非常想他。”埃米内说,眼里闪烁着泪光。

伊里妮把手放在哈里德的手臂上,过了一会儿才拿开。此刻无须多言。

然后,她问了不得不问的问题。

“阿里……”

埃米内说不出话来,尤其是得知赫里斯托斯已经回来了。

“依旧下落不明。”她说。

两家人又成了邻居,他们的房子相距不过半英里。从那以后,每周都有聚会,到对方家里串门,一起吃叫法不同却是同一道菜的包心卷。

一晃几年过去了,侯赛因贷款开了自己的餐馆,又开了第二家。生意越来越好,他的积蓄也越来越多。

时候到了。找到阿芙洛狄忒不难。埃米内还记得她父母住在索斯盖特,他开始在那里找她。

初来英国的几个月,阿芙洛狄忒盼着能恢复体力。凉爽的气候给了她一点点活力,但依旧纤弱。和母亲一样,她整天闭门不出,而且尽量避开对方。她们甚至很少离开家,东西由女佣采买。

七十年代末阿芙洛狄忒的母亲去世了,萨瓦斯依然留在塞浦路斯。他不愿意离开,也不甚想念他的妻子。他是个乐观主义者,相信这个岛国大有发展。他曾白手起家,现在决定再来一次。在法马古斯塔,他羽翼未丰的酒店王国依然屹立不倒:日出酒店、天堂海滩酒店的扭曲框架,当然还有他从昔日竞争对手那里买来的。他的新项目仍在继续。银行或许会紧缩贷款,可他仍在借钱收购。萨瓦斯是那种让银行家总有活儿干的人。

和四万名法马古斯塔居民一样,他一直在等这座城市复兴。他相信总有一天,这个塞浦路斯的睡美人会苏醒。

他很少去英国,但有一次他告诉阿芙洛狄忒,他开始在利马索尔建造新酒店。这座酒店将成为整个度假胜地的明珠,一共有七百个房间。阿芙洛狄忒立刻就意识到她永远也看不到它了。她根本不想去。萨瓦斯从她的答话中听出了这一点。很显然,他们再也不能一起生活了。离婚手续很复杂,在阿芙洛狄忒的律师马修斯和腾比的帮助下,她免于承担萨瓦斯欠下的债务。

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一直像今天仍散落在日出酒店舞厅里的破碎女神像。

阿芙洛狄忒收到了一封埃米内的来信。她礼貌地回了信,邀请她来喝茶。“她现在完全是英国做派了!”埃米内打开信时大声说。之后的那个星期,母子一同赴约。

阿芙洛狄忒没有亲自来开门。一个私人看护把他们请了进来。他们走进客厅,看见阿芙洛狄忒坐在那里,一根拐杖靠在扶手椅上。她没有站起来迎接他们。埃米内意识到她瘦得皮包骨头,头发已经全白,而且相当稀少,几乎能看到头皮时,大吃一惊,她十四年没见过阿芙洛狄忒了,可她也不过三十多岁。

埃米内仔细看着阿芙洛狄忒从她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房子。这里比她想象的要大,即便已经有了少许衰颓之势,却依然十分舒适。一张低矮的抛光红木桌上摆着骨瓷茶杯、茶托和一把茶壶。

他们猜阿芙洛狄忒一个人住在这里。不过埃米内并没有问太多问题,有些不太礼貌。

阿芙洛狄忒想知道厄兹坎一家的消息。她认出侯赛因曾在沙滩上工作,也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塞浦路斯,现在住在哪里,是否还和一起在沙龙里工作的萨维娜·斯库尔罗斯有联系。

他们说的是英语。

埃米内聊起这些细节。她试探地向阿芙洛狄忒说起他们曾去日出酒店避难。

“我们和邻居乔治乌夫妇一起躲进了那里,”她说,“是他们的儿子建议我们去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