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丽的青春(第3/10页)

昨天我慈祥的母亲问我的问题,她现在又提出来了,而我也不想把不甚端正的事情说得光明正大。我的婶母对于那些受人崇敬的传道士十分景仰,她仔细地问我关于我所到过城市的教堂和牧师的情形。当我用意志克服了某些悲哀感情时,我们共同惋惜在10年前死去的那位有名的牧师,如果他还活着的话,那我在斯徒嘉德一定可以听到他的布道。

话题转到我的命运、经历和前途,他们都觉得我运气很好,我所走的路是正当的。

“6年前谁想得到这个呢!”她感慨地说。

“那时候我那样令人悲观吗?”我忍不住地问。

“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坏,不过那时候你的父母真是为你十分忧愁呢。”

我想说“我也是那样的”,不过她说的是好意,我便不再争论。

“的确是真的。”我诚恳地点着头。

“你差不多各种职业都试过了?”

“当然哪!婶婶。可是我并不懊悔。就是现在的职业,我也不愿意永远干下去啊!”

“不!别这样说,哪里能找到像这样好的职业呢?每月有200马克收入,年轻人有这种收入已经很不错了!”

“谁知道那能继续多久啊?婶婶。”

“别这么说!假如你好好地干,自然可以继续做下去的。”

“是的,但愿如此。不过我现在要到楼上莉德亚大伯母那儿去,回头还要到事务所去看叔父。再见,贝尔达婶婶。”

“再会,希望你再来玩。”

“好的,我一定会来!”

我向那两位堂妹告别之后,又在房门那儿向婶母告别。接着我登上那宽敞明亮的楼梯。如果说我刚才感觉有点儿旧式风味的话,那么我现在所感觉的风味,更要古老多了。楼上两间小房里住着一位80岁的叔婆,她和从前一样以温柔和殷勤来接待我。房里挂着大伯母双亲的水彩画像,玻璃珠绣的挂毡,还有上边绣着花卉和风景的荷包,椭圆形的镜框,空气里散布着檀香木的陈旧而迷人的香味。

莉德亚伯母穿着淡紫色的衣服,剪裁得十分朴素,除了她的眼睛近视,头部有点儿发抖之外,她还表现出惊人的壮健和年轻。她把我拉到一张小沙发上去,并不对我说起祖父时代的事情,却问起我的生活和意见,她对于这一切都很注意,很关心。她虽然年老了,虽然外貌上仿佛离开现世已经很久了,可是她在两年前还常常去旅行;对于现代的世界,她固然不完全赞同,却有一种明了而无恶意的观念,她会随时充实刷新着她的观念。所以她的谈话可爱而温雅;别人在她旁边时,她的话说个没完,但总是有趣而动人的。

当我起身要离开时,她吻我,用一种祝福的手势送我走,这种手势在别人身上是无法见到的。

接着我到事务所去拜访马太叔父,他在那里看报纸和货品目录。我本来打算来一下就走的,这样一来就使我容易实现原来的决心了。

“你又回到故乡来了?”他说。

“是的,又回来了。我离家已经很久了。”

“据说你现在混得很好,是吗?”

“还不错,谢谢!”

“你要去看看你的婶母吧?”

“我已经去过了。”

“好极了!好极了!”

接着他的眼睛又看到书上,把手伸给我,因为他伸得很准,我很快就握到他的手,然后愉快地离开。例行的拜访已经完毕,我回家去吃饭,家里为了款待我,特别为我做了米饭跟牛肉。吃完饭后,我的弟弟佛理慈把我拉到他的小房里去,那里有我从前采集的蝴蝶标本,用玻璃套着挂在墙壁上面。妹妹也想一起谈天,把头伸进门来,可是佛理慈神气活现地使了一个眼色说:“不,我们有秘密的事儿。”随后他以试探的眼光盯着我,因为他在我脸上已看出我的好奇心来了。他在床下拉出一个箱子来,箱盖上有一块铁板,还用许多坚硬的石子压着。

“猜猜,这里头是什么玩意儿?”他低声调皮地说。

我寻思着我们以前所喜好的东西和所做的事情,我猜着说:“蜥蜴。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蛇?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毛虫?”

“不,不是活的东西。”

“不是?为什么这箱子保护得这么周密?”

“里头有比毛虫还危险的东西。”

“危险的东西?啊哈——是火药吧?”

他没有答复我,就把盖子揭开了。箱子里像个小兵工厂,里面有各种火药做成的小粒、木炭、火绒、火绳、硫磺块,装硝石和铁屑的纸匣,“你看好不好?”

我知道,如果我父亲晓得他的房里有这些东西的话,那他晚上一定会吓得睡不着的,可是佛理慈喜不自胜,我慎重地表示这个意见,但经他劝慰之后,我也放心了。我在精神上已成为共犯者,我喜欢放花炮,如同学徒们喜欢圣诞夜一样。

“你也来做好吗?”

“好的,我们晚间可以在花园里放,不是吗?”

“自然可以。我最近在外边的草地上放了一个用半磅火药做成的炸弹,那炸弹打得好像地震一样。不过我现在没有钱了,我们还需要好多材料。”

“我出一块钱。”

“好极了!你真是大好人。我们有烟火、花炮和鞭炮可玩了!”

“可是得小心些吧?”

“小心?我还不曾发生过什么意外事情哩!”

他这话是暗指一件不幸的经验,我在14岁时因为玩弄火药,发生了不幸,险些把我的眼睛弄瞎。

他把试做的东西和已着手做的工作给我看,告诉我一些他最近的想象和试验,他使我对其他的东西也发生了好奇心,并且乐意和他共同严守秘密。他消磨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后,便上工去了。他走开以后,我刚刚把这个叫人担心的箱子盖起来,放到床下去时,绿蒂就来把我叫去跟她和爸爸一起散步。

“你喜欢佛理慈吗?”父亲问道,“他长高了吧?”

“唔,是的。”

“他可不是个小孩子了。是的,我的孩子都成人了。”

“这很不错。”我心里想着,觉得有些惭愧。不过这下午天气很晴朗,禾田中的罂粟花放出火焰般的花朵,瞿麦也在发笑。我们慢慢地散着步,谈论些快乐的事情。那熟悉的道路,两旁的森林和果园都向我致敬,向我招呼,过去的时光现在复苏了,它显得那样的可爱,那样的光辉灿烂,仿佛那时的一切都是完美的。